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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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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如知道是李代瑁將自己抱回來的她並不曾睡著只是癱軟無力渴無比的焦渴。似乎李代瑁站在床邊還說過些話拉開床屏將她圍圈了起來,關緊門,是從書房的窗子出去的。

她迷迷糊糊記不太真切,才睡過去,季明德就回來了。

身子是軟的腦子卻很清明。寶如覺得問題出在那碗冷淘上,所以她和苦豆兒兩個都給迷翻了。

吟雪是否牽扯其中寶發並不知道。佛前供過的冷淘誰要真想做手腳太方便了便查也查不到誰身上是她太大意了。

而黛眉將她弄到清風樓李代瑁的床上,這她便有些不懂了。

顧氏恨季明德是為他搶了府中的長子之位,恨她是為她惹的李少源不得安寧。

她明知道季明德和李代瑁之間有著解不開的死結就算恨不得季明德死,李代瑁總是她的丈夫,之間有三個孩子,還深愛著她。

她為何要害他?

總之,這事情若傳出去,無論於榮國府,李代瑁還是季明德,抑或者她,將是莫大的恥辱。寶如緊咬牙關,生怕躺在身邊的季明德看出不妥來。

本就急赤紅眼,血海深仇的倆父子,若叫季明德知道是李代瑁把她抱回來的,估計此時提著砍刀,就得削了李代瑁的腦袋。

好在他並未點蠟燭,就於黑暗中靜靜的躺著。從一開始吃冷淘到現在,至少兩個時辰了,藥入骨髓,混身又熱又癢,癢的難受,他就睡在她身邊,冰冰涼涼,摸上一把,不知有多舒服,可她連舌頭都是軟的,話都說不出來。

黑暗中目光對到一起,寶如一聲顫哼終於漏了出來。

季明德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乖乖,你竟……”

若今日沒有季明德,寶如覺得自己肯定得死。

在戰場上最危險的時候,叫土蕃兵四面圍攻非得要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他曾想,若死,他不要投胎也不要轉世,他只求佛祖將他種在她的胸膛上……所以,我們懂得。不懂看簡介。

一回下來,滿腦清明。

寶如咬著牙在心裏咒著:“狗屁的賢婦,若蒼天有眼,就該叫李純孝來看看,他所敬重的長安第一賢婦,都幹了些什麽事情。

好在是季明德回來了,若季明德不回來,她今夜該怎麽辦?

揩了把眼淚,兩只手仿如與淤泥搏鬥……

連著三回,舌頭倒是能動了,可她也一句話都不想說,疲沈無比,二人相擁睡去。

眼看三更了,十年來,李代瑁還是第一回 踏足明輝堂。

庭前竹影森森的老院子了,當年本為顧氏喜竹才栽的,嫁過來之後,她住了幾年,又嫌竹子易滋生蚊蟲,夏日裏潮濕多悶,不肯住它,於是他又替她修了海棠館。

她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先帝軟弱性善,心思不在朝政上,這些年,朝事一直由他來做,自然也就長駐宮中。

為此,曾有一年的時間,顧氏扔下孩子,撇下王府一攤子事,轉而回了娘家。他不是個求人的性子,冷了她一年,直到顧氏一年後自己回來,從此便是相敬如冰的夫妻,兩人算是徹底決裂。

正房的西窗燈還亮著,顯然顧氏也在等他。

艷赤色簇團薔薇寢衣,長發總攏一側,朦朧燈光下,顧氏美的不像四十歲的女人,她冷冷看著丈夫,緙絲質的袍子一絲皺褶也無,淡淡一層青須,雙眸沈似星河,看不出是喜是怒。

外人看著他高深,但二十年夫妻,顧氏最知他的為人。李代瑁此人,固執,刻板,冷漠不通人情,不過是個白生了張俊臉的呆子而已。

“便惹了你,黛眉也是我的人,王爺怎能……”顧氏話不及說完,李代瑁一耳光已經搧了過來。手勁極大,象牙扳指自她唇側劃過,劃出一道血痕。

顧氏下意識捂頰:“你居然敢打我?”

反手再一巴掌,李代瑁將她的脖子抽的猛轉,一頭烏發頓時散亂。

掐手擡起唇角沾血的臉,李代瑁冷冷道:“顧真真,你總說白鳳卑鄙無恥,在本王看來,你還不如白鳳,至少她知道廉恥,便再想要權,再想垂簾聽政,也不曾把白明玉送至本王的床榻之上。”

顧氏忽而不可自抑的開始狂笑:“我怎能比得上白鳳?十年前,我懷胎八月,除夕夜叫她誣賴要害她滑胎,在交泰殿外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就在雪地裏頭,刺骨的寒。

我的孩子沒了,她的卻好好和出生了,如今還做了皇帝,我未出生的孩子叫她作弄掉了,我的丈夫老黃牛一樣替她賣命,論心機之深,人之歹毒,我又怎能和她比?”

想起早產後夭折的孩子,李代瑁再揚起手,那一耳光終究沒有打下去。

當然。白鳳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不過一個短腿婦人而已。大約是有些喜歡他,不過宮裏宮外,喜歡他的女子實在太多了。

先帝宮裏的嬪妃們就不說了,扔帕子的,丟香囊的,哭哭啼啼拿著簪子戳心的,若非總有老四李代聖替他擋著,不知那鶯鶯燕燕們,連命都不要的,要往他跟前撲到什麽時候。

這些倒還罷了。

前些日子陪小皇帝去武德殿贍仰並擦拭高宗皇帝當年禦用的兵器,李代瑁在樓上解手時,有個三十多歲的嬤嬤,不知怎的混了進來,在他入廁時,居然埋頭跪在地上,哭著說道:“婢子此生此世,只為王爺一人守貞,不求王爺多青睞一眼,也不求王爺知道婢子的名字,只求王爺知道,宮裏有奴婢這麽個人深愛著您,一心一意,赴湯蹈火,願意為王爺赴死的婦人,婢子此生無憾。”

可以想象,那一回入廁,於李代瑁來說有多麽的難堪。

白鳳倒不曾示過愛,但確實是她害顧氏流的產。而偏偏,李少陵那麽個好孩子,就是她生的。李代瑁十年應付白鳳,並不是果真看上她那麽個短腿婦人。女人於他來說,從小就不是什麽難得到的東西。

他只是忠心耿耿,想為大魏王朝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儲君而已。

但白鳳和顧氏兩個一年也見不了一面的婦人,不知怎的就結成了死仇,一個恨不能一個死。為了那個沒出世的孩子,李代瑁在顧氏面前,氣焰天生就低了一頭。

“你若饒不過我,此時我便在此,若想我死,拿刀來便是,好端端的,為何扯上寶如?”李代瑁攥緊拳頭砸在桌子上:“你是嫌這府中還不夠亂嗎?”

顧氏揩著唇角冷笑:“小時候你便待趙寶如與別各不同,我便心裏惡心,也只認你是喜歡孩子,憑她在這府中出出進進,也只能強忍著。

可如今我不能忍了。你贈她海棠館,贈她夜明珠,她與尹玉良之間沒影子的事,你卻差人生生打折尹玉良兩條腿,為此不惜激怒尹繼業,你敢說自己就只是出於長輩對於小輩的喜歡?”

李代瑁道:“愚婦,七顆夜明珠,是父皇贈予,我也曾給你,你不肯收,我便分予悠容和寶如兩個,就像海棠館,當初亦是為你而建,三請四請,你不肯去住,好好一座院子蜘蛛滿爬,難道也不能給別人住嗎?”

顧氏苦笑著搖頭,指揩過唇側,悠聲道:“你的心裏住了滿滿的人,曾經住著你的嫂子,如今更是無恥,住的是兒媳婦,那院子給誰住,於我又有什麽意義?”

李代瑁的性子,多說無益,便不會再解釋。

況且,窮天下的妒婦,也不是顧氏這般陰險毒辣。這個婦人,已經不配給男人做妻室了。他默了許久,忽而道:“明日起,你往洛陽住著去,如何?”

“你這是想把我關起來?”顧氏似乎有些吃驚。

李代瑁轉身要走,又回頭,淡淡道:“一個月裏有半個月,你也是住在洛陽的,難道我讓你去,你又不肯去了?”

顧氏莫名一驚,以為她在外的事叫他發覺了,誰知他又道:“這些日子寶如理著中饋,我瞧她理的很好,既你厭憎於我,叫你在此強忍也是痛苦,天家沒有和離的事,便委屈你,橫豎十年如一日,咱們是夫妻,也是陌路人,往後,各過各的吧。”

顧氏頓時再生怒火:“好好一個兒媳婦叫季明德割了耳朵關在廟裏見不得人,如今連我也趕出去,你是想和你的奸生兒子一起守著趙寶如過了不是?”

李代瑁氣的幾欲吐血,斷然道:“隨你用何等齷齪心思去想,明日,給我搬到洛陽去。非詔,不得回長安。”

常至洛陽、鹹陽等地閑住避暑是一碼事,被丈夫發派到別院去永遠不能回長安,又是另一碼事,李代瑁這等於是明著要跟她決裂了。

顧氏吼道:“知道我為何要借季明德之手而殺你嗎?因為我聽少源說,先帝死前,親書血諭,傳位的人是代聖。

李代燁知道少陵是個雜種,於是想把皇位傳給四弟,而你,你當場燒了血諭,就只為了能保住自己和白鳳生的孽種能穩坐皇位。”

李代瑁回手就是一巴掌:“無知婦人,你放屁。先帝另有兒子,是少瑜,本王之所以燒了血諭,是為少陵比少瑜更能勝任一個帝王,而不是如你這般心思齷齪無恥。

我的少源也絕不會跟你說這種話,你僅憑自己臆想,憑空捏造,先是說本王和白鳳那個短腿婦人有染,如今又說先帝要傳位代聖,瘋言癲語,編造謠言。

你不是氣我,你是氣我當年沒有提起刀揮向自己的侄子,把你送上皇後之位。虛榮、無知,荒唐的婦人,我李代瑁苦守半生,真真錯看了你。”

他轉而喝道:“來人,立刻將顧氏拘往洛陽,每日三班侍衛,嚴守緊防,絕不許她了別院半部。”

這就等於是把顧氏給幽禁了。

遭丈夫幽禁,顧氏雖受了重生的打擊,居然並不生氣,反而,臉上浮起異樣的光輝來。她心說英王妃那般軟綿綿的性子,竟還藏著這樣一個驚天大秘密,可惜了的,如今叫她給知道了。

既然真的血諭給李代瑁燒掉了,那麽,弄份假的出來,先帝那個遺留在世上的孩子,可以是李少瑜,當然也可以是永世子,對不對,橫豎秦王妃已死,無人作證。

只要能與血諭的持有者寶如達成一致口供,做一份假血諭,真作假來假亦真,永世子就可以踢走李少陵,登上皇位了。

那麽,白鳳那個賤婦,終將被她扯下太後之位,當年被欺負,流產,一切的屈辱,她也可以加倍還給她,叫她也嘗嘗被欺負的滋味了。

想著想著,顧氏不可自抑的發出了陣陣獰笑,黎明前最濃的黑暗之中,慘白的臉猙獰無比,她並沒有輸,去一趟洛陽不過權宜之計,她終究還會再回來的。

次日直睡到海棠樹上幾只喜雀喳喳叫個不停,寶如還不肯起。

如今院子裏除了她,便是個苦豆兒,她混身酸痛懶怠起,便不停的喚著:“苦豆兒,將這些鳥兒全給我趕出去!”

喊了半晌無人應,她忽而一個警醒,苦豆兒昨夜和她吃了一樣的冷淘,她昨夜是怎麽過的?

會不會這會兒還在後罩房裏癱著,像她昨夜一般,生死不能?

掙紮著坐了起來,寶如腦袋至少兩個大。

窗前站著個男子,背對著她。他穿一件寶藍色蟒袍,後背綴著獅補,金線刺繡在暗影中栩栩如生,左右兩肩彩繡著張牙舞爪的小團獅,犀牛腰帶輕束,勾勒出極好的腰線來,蟒袍下擺繡著白浪翻騰,這是件二品武官常服。

待他轉過身來,白衽襯著白玉般的面頰,陽光自他身後照灑,將他整個人沐如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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